四川渠县矽肺病矿工最终获赔

2010年08月10日
维权道路回顾

肖化中从1995年开始便跟著一个姓廖的煤老板下井挖煤,2001年因干活气喘,便辞职回家了。直到2007年病情恶化,到医院检查才发现,原来患上的是矽肺病,并已经到了晚期第三期,於是肖化中找到煤矿老板要求赔偿,但老板却拒绝与他见面。

从2008至2010年间,肖化中父子走完了包括仲裁、民事诉讼、行政诉讼等法律程序,也寻求过律师的法律援助,但维权的路却并不顺利,甚至还发生过县劳动局拒绝接受四川省内最具权威的职业病鉴定机构所做的职业病鉴定结果,反而要他们到下一级的达州市重新鉴定这种荒唐事。

就在肖化中父子几乎快坚持不下去的时候,河南开胸验肺的工人英雄张海超介入了进来,并带来了媒体广泛的关注,以至於张海超介入后不到两个星期,煤老板便答应对肖化中做出工伤赔偿。

以下是肖化中之子邓江湖于2010年7月份,对过去两年的维权回顾。

仲裁委指导提起民事诉讼

由于第一次申请工伤认定时无法提供劳动关系证明,所以达州市劳动仲裁委的范科长给肖化中出招,让肖提起民事诉讼。范科长认为这样做一会节省很多时间,而且不会走很多弯路。

“他(范科长)说,你在华西鉴定出来是职业病,根据职业病制度相关标准及人身伤害的案由,可以先到人民法院向煤矿提起这民事索赔。”

肖找到重庆的律师帮助代理相关程序,无奈法院不支持以人身伤害的案由起诉职业病案件。“法院说你这个职业病需鉴定工伤,鉴定工伤是必须要去劳动部门申请工伤认定,然后再做伤残鉴定。法院说不能够以人身伤害这个案由来具体进行起诉。”

一审败诉以后,肖紧接著向达州市进行上诉,二审仍然败诉。于是肖决定重新走回工伤认定的程序。

“他(范科长)也就是误导我吧!既然是工伤这一块了,那你肯定就……当时的时候我看07年法院有个规定,就是说工伤这个案子必须按工伤程序走,不能走那个人身伤害这一块的。”

职业病证书之外还需工伤认定

当时肖手上已经有华西大学中医学院(华西医科大学华西第四医院)做出的职业病诊断证明书。根据法律规定,还需向劳动局申请申请工伤认定才可获得工伤赔偿。

09年5月31号,渠县劳动仲裁委正式以书面的形式向渠县劳动工伤科提出工伤认定申请。然而,从5月31号至9月?号,渠县劳动工伤科都没有做出回复。而根据2011年1月1日起实施的《工伤认定办法》第八条,社会保险行政部门收到工伤认定申请后,应当在15日内对申请人提交的材料进行审核,作出相应决定。

肖提起行政诉讼,县劳动局不承认省职防院鉴定


09年9月2号,肖向人民法院提起行政诉讼,告渠县劳动保障局行政不作为。

9月3号,渠县劳动局的相关人员提出了他们不予回复的理由,即他们认为华西大学中医学院做出的职业病鉴定证明不具有合法性。理由是渠县劳动局不认华西做出的职业病鉴定诊断证明书,认的是达州市疾控中心的诊断材料。“他(劳动局)说如果要申请工伤的话,你必须得走那个去到达州市疾控中心重新鉴定。”

据邓江湖,华西大学中医学院是四川省省级最有权威的职业病防治机构。根据2002年起实施的《职业病防治法》,劳动者可以在用人单位所在地活本人居住地依法承认职业病诊断的医疗卫生机构进行职业病诊断。

肖亦向劳动局出具了华西中医学院的资质证明,“但劳动局的回应是你是达州人,你是渠县人,必须就在这个达州市疾控中心做。叫我说的话,他这个是强盗的逻辑。”

劳动局亦指示肖必须提供与用工单位劳动关系相关证明,然后达州市疾控中心才能给出职业病诊断的。“如果没有用工单位提供的这些证明,他(达州市疾控中心)是不可以进行鉴定的。”

无奈之下,肖去了达州疾控中心做职业病鉴定。

据邓江湖,渠县劳动局要求他父亲在去达州疾控中心做职业病鉴定之前签一份承诺书。承诺书的内容包括,如果鉴定结果是有职业病,则会遵循相关的国家政策对肖进行赔偿、认定、补助;如果鉴定结果没有职业病,肖要承诺以后发生什么问题都不能再去找现在工作的煤矿的法人或老板。

肺炎可以影响矽肺鉴定?


9月13日,达州疾控中心的赖科长为肖进行了鉴定,认为肖肺部有肺炎,会影响职业病鉴定。赖指导肖回家输液,把炎症消除以后才能够重新做鉴定。

“他(赖科长)说回家输液的时间至少要半个月,并且你来的时候还要把输液的相关手续带来给我看一下。(让我知道)你到底有没有回家去输液,去治疗。”

从达州疾控中心出来后,肖立马跟华西职业病医院的朱启善朱教授打个电话谘询。朱教授认为,矽肺跟肺部的炎症没有任何关系,甚至不会影响矽肺的鉴定。朱教授坚决否定了赖科长的说法。

但肖还是按照赖科长的意思,回家输了半个月的消炎液。再次回到达州疾控中心时,却得知很不巧,设备坏掉了。肖隔几天又去,却被告知原来的赖科长去世了。接待他的张科长听说华西中医学院已经鉴定过了,并且看了鉴定书的影印件,在华西中医学院的网上也查到了备案,张科长当时就很生气,并把渠县劳动局的人训斥了一顿。

“人家(肖化中)在华西已经鉴定过了,为什么这个渠县的劳动部门又到达州这个疾控中心来鉴定呢?人家(华西中医学院)是具有权威的,我这里不服你可以去华西重新鉴定,华西鉴定了你不服你不能找我到我这边来鉴定,你这个是不是乱套了。”

“按特殊情况处理”

在经过达州疾控中心的此番折腾后,渠县劳动局的领导在电话里指示对肖的工伤认定程序要按特殊的情况处理,也就是默认了华西中医学院做的劳动鉴定。

肖没有再回渠县做工伤认定,而是直接拿著职业病鉴定书及劳动关系证明,来到达州市劳动能力鉴定委员会,做了一个伤残鉴定。

伤残鉴定非用工单位盖了章


肖在达州市劳动能力鉴定委员会做的伤残鉴定上,盖章的用工单位是渠县大发煤业有限公司,而非肖工作过的工农煤矿。据肖,大发煤业是工农煤矿的老板廖兴安把大发煤矿买过来,由他的儿子去进行工商注册。

肖顺著在达州市做的伤残鉴定,回到渠县劳动局就与大发煤业的尘肺病赔偿纠纷提起仲裁,结果败诉。劳动局的理由一是肖化中根本就没有在那个大发煤业有限公司上过班;二是肖在去达州做职业病鉴定之前与劳动局签了一个承诺书,承诺不管结果怎么样,肖都不能找渠县大发煤业有限公司及老板廖兴安的责任。

法院以不能增加第二被告为由不予立案

在渠县劳动局不支持肖的申诉后,在15天以内去了渠县人民法院,除了诉讼大发煤矿外,肖增加了第二被告,即渠县工农煤矿。而法院则以不能增加第二被告为由,不予立案。

无奈之下,肖修改了起诉状,将工农煤矿从被告栏里删除,告了一个他从来没有工作过的大发煤矿。

法院组织调解,使出调虎离山之计


一审于6月28号开庭,法官没有当天作出判决。6月29号,法院组织了调解,“说这个事情可以以调解的方式来解决。”

在双方的调解下,煤矿最后答应赔偿肖14万元。肖化中在代理律师没在场的情况下就签了调解书。

“他(代理律师)跟我(肖的儿子)这么说,他说我们都被人家骗了。其实法院他说人家设了调虎离山之计,然后就把我们敷衍了。”

张海超带来希望曙光


尘肺病三期患者、以“开胸验肺”而成为知名尘肺病维权人士的张海超于6月下旬来到华西医院看望肖。张海超不仅给肖带去了慰问品,还有主流媒体的关注。中央电视台在7月3日,对肖的经历做了专题报道。

邓江湖回忆道,之前他与张海超在网上一直有交流。从他的照片上,肖就知道张是一个嫉恶如仇的人,是工人心目中的英雄。”

在张海超来之前,肖曾在网上四处发帖呼吁,也有想过找媒体爆料,但对方均以没有新闻点为由不予重视。而张海超的出现则带来一个新闻的焦点,为整个维权事件带来转机。在张的帮助下,媒体开始关注肖案,当地政府以至于肖的煤矿老板也感受到媒体的压力。最后,政府决定对肖的时间特事特办。而与他同在一个煤矿工作的,患尘肺病的工人,可能就没有这么幸运了。

“他的到来是积极性起到了很好的一个效果的。张海超如果不来的话,我想这个案子话,可能就都没人支持我。后来当地总工会也派人来看望,还送来一笔慰问款。”

从2008年维权至今,肖也向达州工会反映了好几次问题,但都没有引起对方很大的重视。张海超来不只是把政府官员叫醒,总工会也受到了震动。然后达州市工会、渠县工会也开始重视肖的案子。

忽视事实劳动关系,尘肺病人维权难上加难

专家分析称,虽然《劳动法》及《劳动合同法》明确规定雇主有义务与与劳动者签订劳动合同,但现实情况是,大部分的劳动者是跟雇主没有劳动合同的。而且,《劳动合同法》中规定劳动关系可以分为基于劳动合同的劳动关系,以及事实劳动关系。而在肖的维权过程中,渠县劳动局因为忽视了事实劳动关系,而屡屡为肖索赔尘肺病赔偿的过程制造困难。

弱势群体维权成本昂贵,期待制度改变


邓江湖坦言,他认为律师走的就是法律的一些程序。如果单纯依靠律师的话,职业病维权的路还是非常艰难的。而且职业病维权的一般都是弱势群体,维权的成本异常昂贵。

邓江湖认为职业病维权路上最大的难点莫过于必须有雇主出具证明,才能做职业病鉴定和工伤认定。他希望能够通过他的案子,引起制度上的改善。“如果说没有这样一个(劳动关系材料)限制勉强的话,我想做这个职业病诊断是一件非常容易的事情了。”

同时,邓江湖也在谈话末尾提出,希望用工单位能够主动为职业病患者提供赔偿和帮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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